取之有道

几杯酒下肚，萦绕在孟先生脑海里的还是白天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——单位发加班费，孟先生发现给他少算了200块钱，就提出了异议。经核算，问题很快得到了圆满解决。但孟先生却高兴不起来，有几个人指指点点，说他什么斤斤计较啦，什么见钱眼开啦，什么一身铜臭啦……等等。“我拿我该得的钱，有什么过错！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！”孟先生又灌了一杯酒，嘴里咕哝着，两眼已朦胧起来……

雨后初晴，微风中洋溢着甜丝丝的气息，通向曲阜的官道上轻尘不扬，高大繁茂的银杏显得更加神采奕奕，除了暴涨的济水河波涛汹涌、有些令人恐惧外，这可真是让游人心旷神怡的好日子！孟先生疾步前行，很快追上了那个穿着布衣、手提一束干肉的中年汉子。寒暄之后，孟先生知道这个人叫樊迟，要去曲阜向孔子求学的。

“您去孔子处求学，干嘛要提着干肉啊？”孟先生好奇地发问。

樊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，他咳了一声，说：“这是学费。有钱人可以多交，听说还有献上5辆大车的呢！老夫子很仁慈，对穷人也很照顾。他说‘自行束脩以上，吾未尝无诲也。’俺没有几个钱，就提这束干肉了。”

“孔子是圣人，他会在乎什么学费不学费的吗？其实您既然出身寒门，就完全不必带这干肉，他老人家也会收你为徒的。”

“话可不能这么说。俺听说有个叫孺悲的，曾两手空空去孔门求学，孔子让门人告诉他，说夫子病了，不能见他。孺悲刚离开，孔子就鼓瑟歌唱起来了，故意让他听到。大道理俺也不懂，但俺理解，孔子收学费没有错，同情归同情，规矩总该有的吧！”“快救命啊——有人落水啦——”他们边走边谈之际，忽然听到有人高喊，便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小女孩正一手拽着一个大小伙子，一手挥动着高喊。大概那女孩央求大小伙子救人，大小伙子不肯才高喊的吧？孟先生心里揣测着，和樊迟一起奔跑起来……

再有几十步就到河边了，他们看到波高浪急的水面上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时隐时现。值此情况万分凶险之际，一个策马狂奔者瞬间勒紧缰绳，随着马的一声长啸，骑马人已纵身跳进了水中。

此时，孟先生他们也到了水边。被小女孩拽着的大小伙子此时似乎一脸委屈，悻悻着嘀咕着：“要不是他来得快，我早就跳下去救人了！”孟先生鄙夷地白了他一眼，便把目光转向水面。骑马人忽而劈开波涛，忽而被巨浪掩埋，而落水者已不见了踪迹！突然，骑马人也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。孟先生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。他背过身来，不敢再看。周围聚拢来的几十个人也都屏住了呼吸。

“得救啦！英雄上岸啦！！”人群中蓦然发出了一阵欢呼声。孟先生转过身来惊喜地看到，骑马人已把落水者拖到了路边，这个落水者是个八九岁的孩子。有人认出了骑马人，他是孔子的弟子子路。

一个泪流满面的农夫扑通跪倒在子路的面前，哽咽着说：“谢谢，谢谢您救了俺儿的命！俺，俺……”

子路扶起农夫，坦然地说：“仁者爱人，救死扶伤是应该的。”

农夫再三感激不尽，还牵来了一头牛酬谢子路。子路接过牛绳，翻身上马，一手策马，一手牵牛，缓缓而去。

“都是孔子的弟子，差别咋这么大呢！人家子贡费尽口舌，破费钱财，赎回了一个鲁人。按规定他能得到一大笔奖金，可人家重义轻财，分文不取。这个子路救了个落水孩子，还收受一头牛，太贪财了！！”大小伙子鼓着青筋，愤愤不平地呱噪着，还朝着渐去渐远的子路呸了一口。大家都散去了，没有人搭理他。

孟先生和樊迟继续赶路，约莫一个时辰光景，他们便到了孔子讲学的杏坛。樊迟献上了作为学费的一束干肉，行了拜师礼，就向孔子讲起了子路救人受牛的事情。孟先生侧耳倾听，担心孔子会指责子路的受牛行为。不料孔子却说：“由也为人师表，鲁国必好救人于患。”

“那子贡赎人不受礼金呢？”孟先生正想发问，樊迟抢在了前头。

孔子渭然长叹：“赐也违规，鲁国不复赎人矣。”孟先生还想进一步发问，又不敢开口，就行过礼退了出来。孔子弟子颜渊出门相送，孟先生就请教于颜渊。

“夫子的确重义轻利，他说‘君子喻于义，小人喻于利’。当利与义冲突时，他的态度很明确，‘不义而富且贵，于吾如浮云。’但利与义不总是冲突的，当获利符合义的要求时，夫子说他哪怕当个执鞭的车夫，也在所不辞。”颜渊娓娓而谈。

“哦，我明白了！子路受而劝德，子贡让而止善。孔子真是明辨是非的圣人啊！”孟先生一下子恍然大悟，联想到他白天索要加班费的遭遇，不禁击掌叫好。

这么一击掌，孟先生才觉得肢体酸麻，努力睁开双眼，但见残杯剩菜尚在，知道自己做长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