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瓯冰水和梅汤——袭人的酸梅汤宜忌之理

吴潇湘

“六月三伏好热天，什刹海前正赏莲，男男女女人不断，听完大鼓书，再听十不闲。逛河沿，果子摊全，西瓜香瓜杠口甜，冰镇的酸梅汤打冰乍。买了把子莲蓬，回转家园。”《北京俗曲十二景》，一幅悠闲自在的消暑娱乐图，冰镇酸梅汤是其中不可或缺的消夏避暑之物。

《红楼梦》中的消暑饮品，自然也少不了酸梅汤，贾宝玉也是爱喝且常喝的。不然，炎天暑日，挨了那样一顿打，疼得都躺不稳，喝了两口汤，干渴顿时浮上心来，心中只想着那凉凉甜甜的酸梅汤，若能痛饮几口，真是百怠俱消。

以梅取汁为饮历史悠久，宋代的梅汁饮料开始接近现代的酸梅汤，临安街上卖的“雪泡梅花酒”应属此列。明代的梅汁品种更多，有“青梅汤”、“黄梅汤”、“梅苏汤”等。清代，梅汁正式名为“酸梅汤”，宫廷大内和王公贵族都好饮，太医院以“桂花酸梅汤”作为皇帝后妃的日常保健饮品，就连慈禧的脉案中都有它的记载。

《水浒传》里，西门庆巧遇潘金莲后，神魂颠倒，只在隔壁茶坊门口踟蹰。王婆出来搭讪就一句：“大官人吃个梅汤。”西门庆回道：“最好多加些酸。”那王婆当即做了。可见，当时的酸梅汤系随吃随做，甜、酸之口味也可随意调节。

暑热天气，冰凉清甜的酸梅汤本为解暑清凉佳品。宝玉既想吃，丫鬟袭人却好歹劝说拦住了，这是为何？那袭人本是个有些痴处的女子，服侍贾母时，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，服侍宝玉时，心里眼里便只有一个宝玉。她对宝玉的身体健康、饮食起居，向来经心。此时为何又要拂逆宝玉之意呢？

原来，酸梅汤一般由乌梅、山楂、冰糖、甘草、桂花制成。乌梅可谓酸梅汤之君药，《本草纲目》提及乌梅，说其“梅实采半黄者，以烟熏之为乌梅。”有敛肺止咳、生津止渴、涩肠止泻、安蛔的作用，能除热送凉，安心止痛，还可治咳嗽、霍乱、痢疾等症。

但冰镇后的酸梅汤性寒凉、功收敛。所以，袭人自有她的道理：宝玉在挨打时不许叫喊，一急一惊之下，热毒热血未免存在心里，若再要吃性涩收敛的酸梅汤，更易引起热毒淤积不散，日久甚至可能形成癥瘕积聚。《本草经疏》中言及乌梅：“不宜多食，齿痛及病当发散者咸忌之。”宝玉挨打后热毒本须发散，确实不宜饮用收涩之品。袭人这一拦，不仅合情、合意，更合医理，完全当得起宝玉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之职。

赤日炎炎，酷暑难消，不妨试着一做酸梅汤这道古老的饮品，感受一下中医解暑的神奇功效和甘甜之味。酸梅汤用乌梅配以降脂降压的山楂；益气润肺的冰糖；化痰散瘀的桂花；清热解毒的甘草，调和诸药，还可滋养肌肤。把这些材料放入凉水中，烧开后慢火熬制，便成酸梅汤。色泽如琥珀，晶莹醇厚，明澄酽然，凉后饮用，沁人心脾。平时饮之清热解毒、润肺去燥，饭后饮之还有去油解腻、平肝火和脾胃之效。但不同体质和有不适之症的人饮酸梅汤，也有宜忌，如饱腹后、外热内寒体质者，都应适当避忌。